不识月

目前无洁癖。
杂食,可拆可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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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远/架空]溯洄(中)

一方死亡。

ooc预警。

溯洄

05

    “十年之前,他突然出现……”

       尽远闭着眼睛,靠坐在东楻里的长椅上,正午的植物园里没有其他人,他便可以独享一份难得的恬静。夏日骄阳从万里晴空散发出耀眼灼热的光芒,却在葳蕤枝叶的层层阻挡下褪去了灼人的热度,和树影一起斑驳在尽远的皮肤上。虽然在楻国帝都待的时间不长,但他却格外喜欢这里充满的植物气息。

       他打算先到艾格尼萨的茗山市去,那是他小时候和母亲一起居住的城市。只是不知道母亲怎么样了……尽远不禁皱起了眉头。

       突然,不知是谁的指尖带着盛夏的温度点在尽远的眉心,低沉如大提琴般的嗓音就这么和着树上的蝉鸣一起落入了他的耳朵:“尽远,别皱着眉头了。”

       尽远猛地睁开眼睛,那人如黑夜一般的眼睛使作为背景的深绿枝桠和蔚蓝晴空都黯然失色,他如墨一般流泻在耳旁和肩膀上的长发连同他上扬的嘴角一刹那纷纷映入尽远的眼眸。

       尽远起初有些发愣,在反应过来后立马从长椅上起身,转过身来打量着那陌生人,就见身后那人绕过长椅,在自己身前一米处站定。他伸出右手,渐起的夏风卷携着他好听的嗓音吹过尽远的耳畔:“你好,尽远,我是舜·欧德文。大约十年之后,你未来的爱人会因为某种缘故回到过去——那就是我。”

      “抱歉,欧德文先生,我想我们并不认识。”尽远戒备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而且先生,我想您可能需要去看医生。”

       舜似乎愣了愣,继而轻笑出声,愉悦爬上他的眼角,压弯了他的眉梢。

       尽远看了这个奇怪的陌生人一眼,转身快步离开,没走几步那人就从后面追了上来,和他并肩快步走着。尽远的脚步越来越快,小跑起来,见那人一直跟着他,最后干脆迈开腿跑了起来。

       空气快速流过尽远的身边,裹着被烈日暴晒后的青叶的味道和淡淡的花香。清风从尽远短短的发丝上流淌而过,也吹拂过他头顶的树梢。两人在树荫下奔跑,树梢摇晃着投下的婆娑树影从他们的皮肤上飞快略过。尽远的脸和背后渐渐起了细密的汗珠,但身边的脚步仍然紧紧跟随着,丝毫没有停住的意思。

       于是尽远突然顿住脚步:“先生,请别一直跟着我。”

       舜侧过头来,微喘着气,脸上仍然挂着温柔的微笑:“可如果不跟着你,我就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您不回家吗?”

       “我不属于这里,我来到这里的唯一原因也是唯一目的就是你。所以我会陪着你,除了你身边我哪里都不会去。”

       尽远抿了抿嘴唇,这番话怎么听怎么奇怪。在过去的六年里,他从不曾成为他人某种行为的原因或目的。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对他说出这样的话,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那位先生。理性告诉他不能信,且不说那位先生是和他没有任何交集的陌生人,单单从他的话来说——回到过去,这在尽远眼里无疑是胡言乱语,根本不切实际。

       尽远再次开口劝舜离开,但舜没有回应,只是安静地看着尽远。尽远看见舜在日光下发亮的眸子,干净澄澈,最终什么都没有说,重新迈开了步子。舜和他并排走着。

       到了租房门口,尽远拿出钥匙,头也不回只说一句:“欧德文先生,您还是不要跟着我了。”说完便进了门,将舜关在门外。

       过了一会儿,尽远听见门外响起一声叹息,接着是渐渐远去的脚步声,看吧,他的话都是假的。但尽远却突然想起了舜的眼神来,那双带笑的眼睛让他想到了生病时母亲的眼睛,充满了真挚和关怀,而人的眼睛是不会说谎的。尽远摇摇头将这个奇怪的人赶出脑袋,开始收拾行李,再过一个月要是还没有消息,他就得离开楻国,去艾格尼萨了。

       傍晚一阵敲门声响起,尽远将门打开一个缝隙,看见门外带笑的黑色眼睛后却是一愣:“欧德文先生?”

      “是我。能开门让我进去吗?”

      “不能。”尽远说完便又关了门。陌生人不能信。

       只是晚上尽远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舜的笑容和他带笑的眼睛,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爱笑的人。他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真是个奇怪的人。他不会还在门外吧?想到这儿,尽远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身来,套上短裤T恤就去开门。

       尽远轻轻打开门,仔细向门外张望。入夜后气温骤降,即使是盛夏的夜晚,温度低得也足能激起人一身鸡皮疙瘩,室外凉嗖嗖的空气直往身上贴,他不禁打了个寒颤。黑暗中传来平稳均匀的呼吸声,尽远低下头,舜·欧德文靠着墙坐着,头向一边肩膀歪着,黑缎子般的长发静静垂在肩上。尽远伸手想要叫醒他让他进屋,至少可以确定的是他没有恶意,不然不会在门外待这么久。但尽远手伸到一半却忽然缩了回来,他轻轻咳嗽一声,声音不大不小:“欧德文先生,我关门了。”尽远转身进了屋,将门虚掩着。

        门一把被拉开,露出舜黑得发亮的眼睛。

      “还是叫我舜吧,欧德文先生听起来怪怪的。”

      “……舜,你怎么回来了?”

      “我只是去看了看这个时间里的家人。”舜的语气中充满了不舍与怀念。

      家人么……父母亲和路易斯模糊的面孔浮现在脑海里。“那你怎么不留在家里?”

      “我本不属于这个时间,自然不会去打扰他们,我只是远远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回到这里。”

      “……你一定要跟着我吗?”

      “嗯。”

       尽远看得出舜眼中原因不明的执着,明白想赶走他只是无用功,只得点了点头。“房子是一室一厅的,只能委屈你在客厅打个地铺了。”

      “这倒不用,我似乎不用吃饭也不用睡觉。”

      “什么?”

      “实际上,”舜顿了顿,“我已经不在人世了。”

       尽远睁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他知道舜净会胡言乱语,但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我是违背了物质与时间的存在,应该不会感到饥饿与困倦。”平静的语气似在陈述无关紧要的事实。

      “你……一点都不难过?”尽远皱了皱眉。

      “已经成为事实了,没什么好难过的。只是……”一声叹息在黑暗中响起,“会有一点不舍。”

       一直微笑着的舜实在是不适合叹息,尽远想。如果舜说的是真的,那么他在不舍什么?尽远第一次对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产生了好奇,明明是真挚的目光,说出来的话却是不切实际的。

      “尽远,不早了,睡吧。”舜的语气又变回了轻松愉悦。

      “那你……”

      “我坐在客厅等你醒来。”舜的声音里带着笑。

         一时间两人无话,尽远只得干巴巴应一声便进了房间。

       他脱掉短裤T恤,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窗外天边已经泛了白。尽远皱了皱眉头,自己睡眠向来极浅,更别说一门之隔还坐了个陌生人,但昨夜竟是许久未有的一夜无梦的安睡。

       正当他诧异之际,门外飘来淡淡的香味。他快速穿好衣服,打开房门,就见满脸微笑的舜坐在桌边,对面的位置上摆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青菜面条。

      “估摸着你快起来了,就做了碗面条,没放盐。”

       尽远没有动作,面无表情地盯着舜。舜举起右手,发誓般的:“我除了下了碗面其他什么也没碰。”顿了片刻又补充道,“里面也没下毒。”

      “你知道我吃饭少盐?”尽远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说不上危险,但也绝不是安全。

      “知道,你不挑食,但口味偏淡。快吃吧,一会儿面条就糊了。”

       尽远仍然没有动,那种异样的感觉变得愈发强烈,舜说过的一句话突然浮现在脑海里。“你真的来自十年后?”

      “是啊,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舜的语气中透着无奈。

       尽远一时间也没办法完全打消心里的疑虑,将信将疑地点点头,端起面条尝了一口,是自己习惯的味道。他重新思考着“舜来自未来”的可信度,仍然不能完全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尽远吃完面条擦了擦嘴,端着碗筷往厨房走去。舜拦住他,拿过他手里的碗筷说道:“我来洗吧。”

       尽远迟疑地点点头。走失之前的记忆已经模糊,在那之后无论是在哪里自己似乎都不怎么合群,所以他并不清楚如何和别人正常相处,也不知道舜自然而然的行为是否合乎常理,他只知道,自己意外地并不排斥这个突然就闯进他黯淡生活的奇怪陌生人。

     “洗完碗之后把碗放在架子上。出门一趟。“

     “有事要办?”

     “嗯,去打听点消息。”  

 

       接着一连两周相同的场景不断重复。直到一天晚上,舜欲言又止,最终在尽远打算睡觉的时候提出想要帮忙。

      “不用了,明天要是还没有消息,我就要离开楻国了。”

      “那你这半个月都是在忙什么?”

      “向几个艾格尼萨来的朋友打听点消息。”尽远止住了话头。不过半个月而已,他就放松了紧惕,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于是尽远使自己的声调尽可能地显得淡漠一些,说道:“想走就走吧,在明天晚上我回来之前。”说完便关了房门。门外传来敲门声他也置之不理,仅以一句我要休息了,便使空气安静了。

      然而第二天的傍晚看到舜仍然坐在沙发上向归家的他说着“欢迎回来”的时候,尽远他却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我不会离开的。”舜在尽远吃晚饭的时候说道。

        尽远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你要去找母亲吗?”

       尽远停下手中的筷子,直直地盯着桌对面的舜。在这半个月的相处中,他可从来没有告诉过舜。

       舜似乎有些无奈,他笑着解释道:“以前听你提起过。在我的以前。”

       尽远仍然将信将疑地盯着他。虽说舜自称来自未来,但除了对自己的习惯很了解以外并没有其他有力的证据能证明他的说辞。如今他既然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的话是否也能够相信?那么……

      “既然你说你是我’未来的恋人’,那我母亲的情况,你应该也了解吧?”

       尽远目不转睛地观察着舜的表情,想从中看出些漏洞。然而舜既没有立马给出有关母亲的任何答案,也没有变得惊慌失措。他的表情从听到问题的微微愣怔到渐渐凝重,最后眉头绞在一起,似乎在沉思。尽远没有催促他,静静地等待着舜的回应。时间一点点过去,尽远的心开始下沉。尽管理智上不愿意相信舜的胡言乱语,可如果顺着舜的表情继续想下去——

在沉默扼住尽远的喉咙之前,舜终于开了口,眼神闪躲 :“抱歉,你并没有主动向我提起过你的母亲……”

      “但是你知道的,她已经去世了。”不然你不会纠结如何告诉我。尽远看着吃了一半的晚饭,顿时觉得全无胃口。

      “尽远……”

        尽远看了看舜手足无措的表情,摆了摆手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尽远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疲劳、迷茫。

       尽远收拾好餐桌后,将自己锁进了房间,意外地没有传来敲门声。他躺在床上,盯着眼前的黑暗,母亲的身体向来不好,她的过世不算在意料之外。可是,他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做些什么,又该到哪儿去。没有目的地活着似乎是唯一的选择。他几乎一无所有,他所有的,不过是茫然无措的“现在”罢了,“未来”已经是一个无关紧要没有意义的虚词。

       尽远突然想到门外的舜。

     “未来吗……”

 

       第二天尽远打开房门的一瞬间,就听见了舜的惊呼,接着是一声闷响。他俯下身看着神色紧张的舜,丝毫不怀疑对方在自己卧室门口坐了一整晚。

      “头疼不疼?”尽远看着舜从地上坐起身来,挠了挠头,接着摇了摇头。“本来就是违背物质和时间的存在,所以没事的。倒是你没事吗?”

       尽远没有回答。他绕过舜,一如往常地洗漱吃早饭。尽远吃早饭的时候,舜一直站在一旁,神色紧张。尽远叹了口气,”我把钥匙还给楼上房东太太,家具都是租房里原本有的,之后简单收拾一下我们就可以离开楻国,去艾格尼萨了。”

     “还要去艾格尼萨吗?”舜的语气有些惊讶。

    “是啊,还是想要回去看看啊。”尽远抬起头,看见舜弯了弯眉眼。

     

06

        在看完天气预报后,尽远决定乘火车到艾格尼萨去。两人傍晚登上火车,在窗边的位置安坐。

         尽远看着窗外大片船帆一般的橙色火烧云将天空一分为二,上层是深蓝色中带点紫的幕布,像记忆中艾格尼萨夜幕繁星的前奏,又像孩提时的梦中母亲身着她最喜爱的礼服和父亲在舞池中起舞时如波浪一样翻飞的裙摆;下层是耀眼温暖的橘色,带着的金色边框,像常常悬于母亲胸前的吊坠那样明亮。幼时的他曾被母亲抱在怀中,坐在沙发上,被透过玻璃窗的薄纱一般的落日余晖笼罩着,落入他眸中的景色也如同眼前之景一般,美丽温柔。

        尽远看着天上的霞云不断变幻着形状,翻涌着,最后被北境的风吹成了蜷曲的羽毛。天色也逐渐变得晦暗,待地平线上最后一抹粉色也被深蓝所掩盖,车厢彻底暗了下去。

        然而直到夜幕中点起了稀疏的星灯,车厢中的灯也没有亮起。乘客的窃窃私语没有引起尽远的不安,有关过往的回忆让此刻的他心静如水,他只是盯着夜幕中最为漆黑深邃的一点出神。

       乘务员快步从过道中穿梭而过,略带歉意的声音向乘客说明出了问题的照明系统马上就会恢复正常,乘客们的纷纷议论这才逐渐少了下去。不多久,照明系统恢复正常。灯点亮的一瞬间,落入尽远眼中的是舜温和带笑的眼眸,他这才发觉自己盯着窗中舜的倒影已经看了许久,便慌乱的移开眼,打破四目相对的尴尬局面。

         他朝舜的方向瞥了一眼,发现对方只是手撑着下巴看着窗外,漆黑的眼与夜幕遥遥相对。也许是自己多心了,舜只是在看风景,仅此而已。

        “真美啊,不是吗?”舜突然说道。

         尽远朝窗外看去,不远处是一片湖,里面倒映着稀疏的星子。湖那边的森林在夜色中融为黑压压的一片,只有树梢上挂着的上弦月流泻的乳白色月光映出了森林的轮廓。月光从树桠间溜出,滑进湖中,刹那间大半个湖面被晕染成乳白色。偶尔树影婆娑摆舞,湖面也随之有韵律地起伏,将月色晃成粼粼的星光。月亮在天上,星星在湖里。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雨点拉着湖面起舞,湖中倒映的月光也随之上下浮动,宛然流动的明河。恍惚中,被火车运行和车间中熙攘所掩盖的月夜虫鸣和微风低吟从耳边滑过。

         直到乌云将月光完全拢住,尽远才回过神来。

        “嗯,的确很美。”尽远忍不住微微勾起嘴角,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与轻松。他开始觉得和舜相处并没有那么困难。

        舜没有再开口,但尽远从车窗中能看见昭示着对方好心情的微笑。

        一时间两人无话,尽远索性闭上眼睛,一种异样的感觉渐渐绕上心头。视线明明被遮挡,空气中明明只有熙熙攘攘的杂音,他却能清楚地感觉到舜的存在,感觉到那个人坐在自己对面,单手支着头,眉眼含笑。这种感觉无比奇怪,说不上是排斥亦或是接纳,如同他对舜的感觉,说不上讨厌也算不上喜欢,但他就在那里,让你无法忽视。这种感觉随着对面的陌生人一起挤进他乏味的生活,打破了他习惯已久的的单人模式。

        不多久,眼前一暗,熄灯了。尽远睁开眼,恰逢舜偏过头来看他。月光攀上舜的眉眼,舜的眼中便满盈着一汪温柔的月色。

        “尽远,去休息吧。”

        “嗯。”

        尽远刚要起身去洗漱,舜又叫住了他。“车间里开着空调,夜里又降温,记得多加件衣服。”

        尽远点点头,洗漱完毕从行李中拿出件外套披上,便在卧铺上躺下,和衣睡了。

第二天傍晚两人就到了茗山。

“你打算怎么办?”

尽远听见询问,偏过头恰恰撞进舜的眼睛,澄澈的晨光闪烁在他的眸子里。尽远见得最多的是笑着的舜,偶尔能看到过不带笑的舜·欧德文,他开始想象那人其他的表情。“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吧。”

        

        在艾格尼萨找租房简单,找人可就不那么容易了。一个多月过去,尽远也没能在这诺大的茗山寻找到母亲或是路易斯。

        毕竟已经过去十年了啊,尽远再次出门的时候如是想道。无论是街道格局还是城市建筑,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所能做的,不过是漫无目的的询问和竭尽全力地回想罢了。附近的街道都问过了,看来今天要稍微走远一点了。尽远拿着地图,一边打量着渐渐变得陌生的街道,一边回想着与母亲有关的点滴。

         当阳光慢慢变得刺眼起来,周围的环境已经完全超出尽远的认知范围时,他不由得叹了口气。他放慢脚步,粗略地打量着四周,在目光黏上一块三岔路路标时,停住了脚步。刚刚似乎也经过了一个三岔路口,尽远回忆起自己每次和母亲外出去公园,总是一个人跑在前面,数过三个三岔路口的路标后,等在最后一个路口,不久母亲就会出现在第一个路口。因为出生不久父亲就去世了的缘故,母亲要一个人很辛苦地抚养他,所以像那样一同外出到公园去,都是非常难得的。尽远的眼睛被金属路标反射的阳光刺中,猛地回过神,朝前望去——没路了。看来也不在这附近啊。

       “只要找到三个连续的三岔路口就能找到你家了?”舜将一杯茶放在尽远左手边,然后在沙发上坐下。

        尽远抿了口茶,手指点着小片画满红叉的地图,轻轻点了点头。“我记得附近还有一个公园。但城市规划,道路修整之后,我也不太确定能不能找到这么个地方啊。”尽远说着,在今天走过的街道上打了个叉。

       “我也帮忙好了,至少有了明确的目标,找地方应该比直接找人要容易。你继续地毯式搜索,我来找你家。”

        尽远看着舜明亮温柔的黑眼睛,犹豫片刻还是同意了。“门口从上往下数第三个柜子里还有一份地图,你要出门的话记得带上地图。”

       “那你吃晚饭,我出去看看。”

       “大概到哪些地方去?”

       “周围的公园吧。”

       “那到第二个柜子里拿点儿零钱,跑远了打个车回来。记得十点之前回来。”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有门禁?”舜笑出声。

         “十点半,不能再晚了。”

         尽远看着地图上标记好的线路规划长舒了一口气。墙上的挂钟显示着九点四十,接下来只要等舜回来就好了。尽远垂了眼帘,整个人放松下来。自己孤身一人的时候几乎没有尝过等待的滋味,从来都是在一个地方短暂停留,然后继续辗转。在遇到舜之后,他一直是被等待的角色,等待的感觉已经被遗忘许久。现在陌生的感觉回到尽远的身边,时间的流速变得缓慢无比,而时间本身又变得黏稠厚重。时间的洪流淌过他的周身,悄无声息地,似乎像连最小的波纹都平息下来的海。

        舜他在等待时会做些什么想着什么?会感到无聊或者有别的什么感觉吗?尽远从来不是一个好奇心旺盛的人,但却不自觉地被舜吸引着。他想知道更多有关舜·欧德文的事情,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他开始期待。

        时针与分针重合又分离,将表盘与表面之间的狭小空间扰出细小的波纹。分针离时针越来越远,又再次靠近。尽远所等待的扰动空气的敲门声始终没有响起。分针再次与时针渐行渐远时,尽远抓起椅子靠背上的薄外套,快步走向玄关。

         九月底的空气凉嗖嗖的直往领子里钻,与空气对流的暖色灯光声势更加凶猛地涌入黑暗盘踞的楼道里,却轻柔地落在那个人的身上。那人微微仰着头,黑缎子般的长发垂泻在肩头,他扶着楼梯的扶手上,像一幅画。
      
        长发。尽远没有想过舜留长发的原因,他似乎就该是这样。现在想想,男人留长发,除了工作需要,无非那几个理由——长寿。尽远摸了摸自己一个多月没剪的头发,扫着脖子,痒痒的。要是自己把头发留起来的话,舜能不能活得更久一点?

         尽远摸着发尾,靠着墙,看着舜的眼睛,点缀着明星的夜幕也不能比他看向尽远的黑眼睛更迷人了。舜距他一阶台阶,但尽远觉得他们从未如此相近。

        舜向上跨了一步,立在尽远身前,呼吸皆可闻。那两抹黑就是在一瞬间亮起来的,亮起在尽远碧绿碧绿眼眸中,两人之间的一切物质空间刹那被卷入黑洞。

        “找到了!”那是怎样的景色尽远无法形容,烟花绽开在他的眼角眉梢,所有明亮愉悦的颜色纷纷满溢在狭小的楼道中。尽远猛然间愿意相信舜说过的话——“你未来的爱人,因为某些缘故回到了过去,那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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